星愿(迟到了好久的2023年双子生日贺)

  希腊的夏,向来干燥且漫长。可通常来说,在五月的中旬里,阳光还不大灼人,天气也多算得上凉爽,至少在加隆不长的几年记忆里,从未有过如今年这样,到了傍晚时分还热气逼人的时候。

        “撒加。”一手将衣摆翻到头顶,孩童的声音透过训练服,吹出薄薄的汗气,“你听说过液氮冰淇淋吗?”边说着,加隆的脑袋从布料下方探了出来,露出挤眉弄眼的一张脸。

        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顿时显出不知该是疑惑还是嫌弃的表情。撒加张了张嘴,又闭上重新张开:“不知道。”他干脆利落地说,一边同样利落地脱下自己的上衣,又将加隆随手扔在地上的那件捡起来,一起放到旁边的洗衣篮里,“那是什么?”

        “哈!”加隆顿时眉开眼笑。一把将裤子也甩进洗衣篮。连满身的汗珠也顾不得,他一张脸得意洋洋,直怼到撒加面前,“一种很厉害的冰淇淋!新玩意!只在雅典城区的一家店有卖。据说会冒冷气,比普通的那些好玩多了!”

        “你想吃?”

        “……嗯。”加隆撇了撇嘴,又重新兴致盎然起来,“明天我们去吃吧,正好天气热。”

        撩水的手一顿,撒加眯着眼侧过头来:“明天不是休假日。”

  “等到休假日谁知道是什么天气!”加隆拍着水,在四溅的水珠里晃成一片歪斜的倒影,“今年的愿望——最晚我们生日那天去。”

  撒加眨着眼,难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生日的时候,要两个人一起完成一件事,这是上一年生日前撒加提出愿望。

  才刚拿到黄金圣衣的孩子,看着因为“输了”憋屈不乐的弟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命令黄金圣衣披挂到了加隆的身上,然后,撒加收获了一个惊愕过后勃然大怒的加隆。

  “我没有看不起你。”一把抓住挥过来的拳头,撒加掰开加隆紧攥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海蓝色的大眼睛写着满满的认真,融进另外两片海蓝里,“我们是双子座,双子座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圣衣当然也应该属于我们两个!加隆,我们一起做守护女神的双子星。”

        半晌的沉默后,伴随着被甩开的手,撒加听见一声低沉的“哦。”

        简单到简陋的应答,却叫撒加笑出两弯海蓝的月牙:“算做生日愿望吧。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完成一件事?”他重新伸手拉住了加隆。

        这一次撒加的手没再被甩开,得到的回应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那明年要轮到我提愿望!”

 

  你的愿望就是逃课吗?瞬息间就领悟到加隆所提要求的真谛确实是最高级别的默契,可惜撒加不能为此感到高兴。虽然明知无望,他仍然试图挣扎:“有一整个夏天呢,总会有热的时候,我们换一天去吧?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做点别的?上次你说过好吃的那个蛋糕……”

  “我要吃冰淇淋,液氮的那个!”

  “……好吧。”

    

  五月三十日,夜里四点多,两个小小的身影踏着星光穿过了圣域的大门,一路上没惊动任何守卫。

  没有动用小宇宙,撒加和加隆象两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奔跑着。在陡峭的山路上,在小镇的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在通往雅典市区的柏油公路上,他们肩并着肩,一路跑过去,将夜色甩在身后。

  墨蓝、榴紫、杏红、赤金,不知不觉之间,天空中的颜色越来越明媚,两人的身后,挨蹭在一起的影子也越发凝实了。渐渐地,喧闹取代了寂静,早行的路人交谈的声音,汽车点火发动的声音,大小店铺开门的声音依次汇进一曲名为晨市的合奏。

  “时间刚刚好。”加隆说,“等我们到了,那家店正好开门,我们用不着排队,会是第一个!”

 

  心心念念的氮气冰凌淋,吃下去也就那么回事,除了满眼缭绕的白气,没让撒加留下丁点有异于其他冰凌淋的印象,至少远不如回到圣域后,头一次被教皇大人狠狠地训斥,和责罚了月内多一倍的功课来的印象深刻。加隆则刚好相反,比起早就是家常便饭的责骂和处罚,这一天的冰激凌,如同它的样貌一般,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瑰丽又新奇的印迹。

  这印迹着实清晰,直到两年以后,加隆甚至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当年那辆冰凌淋车上,用夸张的字体书写的华丽又不着边际的广告语。

  “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

   装腔作势得犹如朗诵诗歌一般念出长长的一句话,加隆挑着眼看向撒加。五月末的阳光落在他眼睛里,好像晴日里爱琴海上摇曳的碎金,闪闪地发着亮。

  身为人类能力顶点的黄金圣斗士,撒加的记忆力自然也远在水准之上,何况当年那句广告词难得的兼具文学上的新奇典雅与应用上的不知所云,着实比那噱头过甚的冰激凌本身更叫人难忘。

  撒加想不明白的是加隆此时提及这句广告的用意。总不至于是还想再吃一次?虽然已经又到了这个时候……撒加迟疑地想。可……姑且不说今年天气凉爽,那家冰激凌小摊也早在热度消减后改行做起了别的生意。

  加隆确实没有再惦记冰淇淋,不如说,他此时要求的东西,多少和冰淇淋的属性有点相反。

 

  “晒太阳?”撒加一脸错愕,连眼睛都瞪圆了。他实在没法想象,这种小镇上老爷爷老奶奶们的悠闲爱好,要怎么和自己这个猴子一样闲不下来的弟弟联系到一起。

  但加隆就是要晒太阳,更准确地说,他要撒加和自己一起晒太阳。而且要在中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连续一整个夏天!

  “反正也是休息,在双子宫午睡和在训练场午睡有什么区别?还省下了路上来回跑的时间。怕弄脏衣服,我们可以带一块垫子,睡的时候铺在地上……”

  加隆满脸真诚,滔滔不绝,撒加只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面大大写着一个不信。

  加隆想晒太阳倒是真的,提出的方案很有可行性,撒加想,就连那些所谓的好处,和没有不良影响的保证,也都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于加隆算是难得的周全……只是……

  嗯?周全……

  撒加忽然笑了:“好。”

  “……所以……诶?好?”

  “嗯,好的。”眼见加隆满脸不可置信,撒加眼中笑意更深。他伸出手,扯了一把加隆的手腕,“趁现在没事,我们去找垫子吧。”

  “啊?哦……好!”胡乱应答着,加隆顺了撒加的力道,跟着向前跑去,满目的迷蒙渐渐转为不在意,又再转成欣喜。

  在他的身侧,撒加心头的疑惑也同样淡去了。低眸扫过拉扯在一起的、色差明显的两只手腕,他抿住唇,将快要溢出的笑声咽回到喉咙里。

 

  握着加隆的手腕,撒加的眉头皱得几乎要打结。他静默地坐在那,连头也不抬,只垂眼看着自己牵着的那条胳膊。

  “喂!撒加!喂!”耳边传来响亮的鼓噪。

  撒加扬起头来,依然一声不出,默然地直直望向声源。

  加隆不服地回视,却在两片宁静的深海里虚下了三分气势,连一直微鼓的腮都不自觉地瘪了下去。羞恼的表情一闪而过,加隆挺直了脖子:“又不是什么大事,破了几个口子,你就摆这半天的脸色?”他哼了一声,一甩胳膊从撒加手中挣脱出来,腾地站起身,也不管伤口还在流着血,两臂一交,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瞪着一直不停散发低气压的兄长。

  “手给我,坐下。”撒加总算开了口,却仍不看磨蹭着就是不肯坐下的加隆,只在手边的医药箱里翻翻找找,“坐下!”将药品摆满了小半张桌子,撒加抬头怒瞪了加隆一眼。

  加隆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倒也依言坐下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用蘸满了消毒液的棉团给加隆的伤口消毒着,撒加声音沉静,“对我们来说,受伤是难免的事,这点皮肉伤更不算什么。但无畏不等于轻忽,基本的护理你总要做——教皇大人特意让你今天休息是为什么?”

  “我在休息。”加隆咬着字眼顶回去,“护理,我不会。”

  像被忽然吹过的狂风掀起了浪,一瞬间,撒加海蓝色的眸子晃了晃:“开始出任务之前,我们一起学过基本的护理。”

  “那么无聊的东西,我没兴趣。”加隆满不在乎地说,“你做好学生的听了就行了。”

     “有用处的东西,不能只凭你的兴趣。”

  “什么用处?显示认真学习的成果?伤重了自然有专门的医生来处理。”

  “加隆。”撒加说,每一个音节都咬得很重,“你……”

  加隆露出一个满含挑衅的笑。

  撒加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即使是小伤也不该轻忽、早日痊愈自己也会更舒服、任务中也许会遇到需要就地治疗的情况、身边可能有需要照料的同伴……所有这些道理,加隆哪一样会不懂?他只是……

 

  撒加不再说话,加隆也没有开口,不大的石室里,静寂忽然而至。只有药棉擦在伤口上,发出常人难以听到的、极细微的擦擦声。

  半晌,撒加终于再次开了口,仿佛失语了许久的人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似的,他语调微涩,又有些飘忽:“加隆,今年到我许愿了。”

  “……所以?”

  “和我一起学护理吧,认真的。”

 海蓝色的视线长久而沉默得停留在撒加脸上,直到他开始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既然你这么说了……”加隆的声音响了起来,依就带着十二分的不驯,“我可不会输给你!”

 

  送走了几个终于哄好的孩子,撒加转身回到双子宫,毫不意外的在廊柱的阴影里看到抱胸而立的加隆,和他脸上,斜斜地覆着一半阴影的讥笑。

  今天不说教吗?笑意未曾抵达的海蓝双眸如是说道。

  “下次逗小孩子的时候,稍稍收敛一点?”撒加想了想,微笑开口,“万一把人逗哭了会很难哄。”

  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崽子会被逗哭?加隆险些没忍住一句话堵上去,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这算什么?生日的特别优待吗?你居然为我开脱起来?”

  “我是实话实说,逗孩子的几句话,本就算不上扯谎话说了不算。”好似没有听出加隆话语里露骨的讽刺,撒加微笑着垂下眼帘,海蓝色的视线轻柔地蹭过右肘上整齐的绷带,声音渐渐低缓下来,“我知道,你认真答应过的事,从来是算数的。”

  “嘁。”注意到撒加的目光所及,沉默数秒后,加隆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嗤,“今年,你又想要什么?”

  “素描,怎么样?”撒加说,“我们一起给对方画一张小像。”

  “你会画?”话才出口加隆就急忙收住了音,他想起来,在几年前,他最爱在圣域的山上四处乱跑的时候,撒加似乎是和什么人学过绘画的。只是当年撒加没事总是呆在双子宫里,他一时倒没想起在读书之余,撒加也曾有过其他的爱好。

  毕竟那时候,自己的精力,一直放在怎样拉他出去一起疯……

  “……我不会画画。”最终,加隆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

  “可以慢慢来。”撒加说,唇边焊住了似的弧度终于深了几分,天边初升的月亮落在他的眼睛里,好像爱琴海上潋滟的波光,“先打个底稿,慢慢修饰就是。每天抽一点时间,也不会耽误正事。我们交替着做模特,就不会很枯燥。”

  沉默片刻,加隆一声轻哼;“到时候你不许挑剔!”

  “好!”回应他的,是撒加欣然的笑语。

 

  诚如撒加所说,加隆答应了的事,便绝不会食言。他抛下不耐,一头扎进了绘画里。一连几个月的时间,但有闲暇,加隆不是拿着根炭笔对着撒加描描画画,就是安静地坐着,一边完成模特的工作,一边用黄金圣斗士过人的视力,观察撒加的每一次落笔。

  黄金圣斗士本都聪慧通透,手下又稳当,更不用说双子座向来还是操弄空间的行家,加隆耐下性子悉心习学,成效自然显而易见。

 

  英姿肃立的少年,风华神秀,朗目流辉。一片线条勾勒磨蹭出的黑白灰色里,似有春风透纸而出。

  白皙的指尖微微一沉,在同色的素描纸边缘落下浅淡的坑印。不等纸张顺着这凹陷扭出折痕,手指已弹回原位。若非身边的人同样习惯于光速,定然看不出倏忽间一只拇指有过这样反复的动作轨迹。

  可加隆并不打算夸耀自己的眼力,他甚至若无其事地将眼神移开,炯炯地怼到撒加脸上:“看来你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刻意显露的得意,“说不定该我来挑剔你。”

  撒加展颜一笑,回身从抽屉里将自己的画作取出来,递到加隆手里。

  手指落在纸张的瞬间,白色的纸边狠狠一陷,顿时翻起一圈九曲回折的雪白丘陵。

  加隆半低着头,狠狠盯住纸面上一身黄金圣衣神采飞扬的自己,两只眼睛活似电气焊机,海蓝的视线灼热逼人,又锐不可当:“你是不是搞错了?画到一半……”他原本噎着声,好象喉咙里塞着一个高压锅,只能从压力塞的排气孔中喷出一个个音节,说到,这却突然长声冷笑,“……把你自己画上去了?”

  不等撒加答话,加隆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直逼到撒加脸上:“拿回去!我不稀罕你的自画像!”他甩手将素描纸向撒加怀中一挥,转身向外跑去,将怃然的撒加,和他惶急抬起的手指前飘落的画像,一并抛在身后。

 

  若打落圣衣的头盔,能看到那张熟悉入骨的脸吗?就象多年前自己曾幻想的那样?

  看着面前一袭双子座黄金圣衣的身影,撒加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生日的午后,和被挥落在自己身前影子中的画像。

  这一次,落在暗影里的,和挥手开启终局的人将要换成自己了,撒加想,在这一晚浓重的夜色里,头一次感觉到心头明亮,就像眼前这金灿灿的,和那年那张黑白的素描难以真正画出,黄金圣衣上绽放的金色光泽。

  只可惜,掉落的头盔下没有久违的面容,散落一地的黄金圣衣里,更是连人影也无。而当撒加终于再见到十三年未见的加隆,他所穿的,却仍是寻常训练用的布衣。

  恍然如当年。

 

  加隆看着撒加时,却只觉得陌生的可怕。

  十三年过去,撒加沉稳、内敛甚至忧郁和压迫力都远胜往日,这无须多言。可他记忆中的少年,向来是一身金甲,仿佛将漫天阳光披挂于身……

  眼下这一身阴暗又丑陋的破烂是什么玩意?满身的伤痕血渍、虚弱无力,又何其狼狈不堪!

  加隆咬了牙,面无表情地侍立在侧,直到雅典娜下达指令,才上前几步,要将捧着的木箱递过去。可双手才一伸出,突如其来的记忆便从手指尖处延着手臂一路逆洄,在眼前汇出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

  只是,在那个画面里,他递出去的小箱里,装着的是清洗伤口的清毒液、密封袋装着的棉球或棉签、趁手的镊子刀剪与针线、和没有名气,效果却异常好的外伤药。而那个箱子,更在后续的画面里,伴随着一句“拜托你了”,又被撒加递送回他的手上。

  “拿去吧,撒加。”压抑着摇头的欲望,加隆沉声低语,在两道紧追不舍的海蓝里,转过了身去。

 

  这是十三年的分离之后,加隆面对撒加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句。

  带着雅典娜离开女神殿前,两名双子座圣斗士在最浓的夜色里交换了目光,却没有交换一声言语。而当他们再一次碰面,环境已不允许两人交谈。

  撒加甚至连目光都只落在虚空里,只用一点余光瞥着加隆。目不转晴。

  一身黄金圣衣,比天顶上洒下的第一缕阳光更光耀闪亮。依稀似他当年凭想象绘出的少年,穿越了十三年的光阴,终于走到了现实里——比画中的更加意气凛然,光彩夺目。

        撒加将快要溢出唇边的笑意敛了回去。最后的时间,最后的气力,他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虽然,要假借他人的名义。

  “做为前辈……和黄金圣斗士……”

  断续的声音越过两名青铜少年,落在阴影中加隆的耳朵里。加隆知道,这是撒加留给他,而不是那两个少年人的,倾诉,和请求。

  但加隆无法出声回应,就如他无法迈出一步,像许多年前那般,再和撒加一起沐浴在阳光里。

  可他们已是一样的,他们终又是一样的了。

 

  熟悉的人影幻散开来,化做无数星尘,向上飞腾着,融尽在阳光里。只余一片灿烂明媚,剩落在加隆的视网膜上。

  来自大爆炸的星辰,终于又变回了光吗?不知怎的,加隆突然想起,更久之前那个新奇的液氮冰淇淋的制作车上,看过的广告词。

  那么自己也一样吧,在这场战斗里,在并不会太久远的将来,他也会像撒加那样,像星辰那样,燃烧宇宙,照亮一片永夜。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啊。一样的,守护女神的双子星。

  所以我会做为前辈,做为黄金圣斗士来战斗,会守护雅典娜,在这场战斗中闪耀双子星座的星光,完成你的,我的,我们共同的愿望。

  深深地最后凝望了一眼已在摇动中开始碎裂的地面,加隆纵身前跃,向暗无天日的渊穴中坠去。

 

p.s 我知道液氮冰激淋诞生于1987年,那句“广告词”被说出的时间是2021年,但很有感觉就想拿来用,所以请无视时间的bug

  


  

  

  

虽然迟到了好久,还是要说,祝撒加加隆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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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3.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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