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雅】私语时

夜半时分，双子宫居然会迎来访客，这着实是一件稀奇的事，如果这位客人，正好又是刚刚参加完宴会的女神雅典娜，就更是不可思议了。如此情况，也难怪双子宫的两位主人会无言地悄然交换疑惑的视线。

“撒加，我想和你说点话。”结果，没过半秒钟，客人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甚至还加以补充，“和你一个人。”

“是。”加隆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随即歪过头瞥了兄长一眼。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转身步入宫殿深处。

撒加没有回应弟弟略富意味的目光，事实上，他此时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对面的纱织身上。这个时间特意跑来双子宫来找自己说话？雅典娜女神这不合常理的行为令撒加颇为不解，脑海中瞬间便闪过了七八个判断，却又紧跟着就将其一一否决。

好在纱织似乎也并不想令撒加多等，甚至不需要他的提问，就自顾自地说明了来意。

“其实，我是想找撒加要生日礼物的。”

然而纱织的说明令撒加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中。

今天确实是纱织的生日。事实上，就在刚才，圣域为回归的女神的首次生日举办了规模不大，却温馨真挚的宴会，甚至此刻，纱织身上还带着宴会厅中堆满的鲜花的余香。

为女神送上生日的祝福，这样的事撒加当然很愿意。但纱织此刻跑来专门向他索要生日礼物完全就是另一回事。

象是感到了撒加的疑惑，纱织再度开口了：“因为啊，对我的生日来说，撒加是很特别的存在。”她笑了笑，眼帘微微垂落下来，颤了几颤，“从某种意义上说，城户纱织，是因为撒加才出现的。”

撒加不由得一怔。

纱织说的自然是事实，可正因为这事实明白无误，撒加才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出口来。疑惑油然而生，甚至盖过了撒加惯有的憾恨黯然。“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撒加几乎要这样问出来了。

连一秒的间隔都没有，纱织的解释接连而来。

“我知道，对撒加来说，这是很痛苦的往事，可是我要说的，和撒加你会想到，绝不是一回事。”纱织的目光穿过了撒加，也仿佛穿过了时空，“我想说的是，我过了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撒加沉默不语，他看的出来，眼前的女神想要的其实是倾诉。他专注地看着纱织，聆听她的下文。

“一直以来我都是雅典娜，几千年，每一次转世都是。我生而为神，降生在圣域后，也就做为神被尊崇着长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一次，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一个人类的身份长大了。”纱织的声音隐隐透着悠远的味道，“在九岁之前，我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千金，甚至在此之后，明知道自己是雅典娜的转世，我仍然对此缺乏实感。”

“雅典娜……”撒加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微皱着眉，呼唤着少女神祇的名号。

然而这微不可察的担忧并没有传达给纱织，她仍然沉陷于记忆之中：“就算我举办了银河擂台，经历战斗，向大家说明身份，也还是这样。在来圣域之前……”纱织忽地笑了一下，“撒加你知道吗？我当时和星矢说，这是我的命运。”

“命运？”修长的眉更深地绞在了一处。

“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所以撒加，你不要为我担心。”纱织说，“当时，以一个人的身份长大的我，心中认定的自己，始终是城户纱织而不是雅典娜，那个时候，雅典娜在我心中，并非是自己的身份，而是我的一种使命。直到……”

纱织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声音在短暂地停顿后，骤然低了下来：“撒加，直到我遇到了你。”

随着纱织的声音，撒加的心也低落了几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可真不是什么好经历，说是糟糕透顶也都不为过。那一次，为他所害，眼前的少女可谓真真切切地往黄泉比良坂上走了一遭……所以，撒加忽然想，她就是在这生死之间，觉悟到了女神的身份？

耳边纱织的话语还在继续：“那天，我一醒过来，一群人就忽然跪到了我面前，我多少有些惶恐，但想着自己要做好雅典娜，还是撑了下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和他们多说，我就想起来，星矢他们为了救我，正生死未卜……”

纱织此来，绝不可能是为了当年旧事来指责自己，这一点撒加非常肯定。可一想到她所说的事情，正是自己当日造成的恶果，他还是不由得涩然苦笑。然而念头微转，撒加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历经生死的纱织，仍然没有把自己与雅典娜的身份统一起来。

纱织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撒加的想法。

“我抛下大家向山顶上跑，一边跑一边哭，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是雅典娜就好了，如果我只是纱织，大家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那不是你的错！”撒加忍不住脱口说到。这分明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怎么竟然能叫纱织把责任背负上身？而且……

撒加怵然而惊——原来那个时候，自己不仅危害到了女神的生命，甚至还动摇了她的信念吗？虽然已是事过境迁，大局底定，此时惊觉，撒加竟仍是忍不住有些后怕了。

“我错了！我的错不是别的，正是我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纱织的语调柔软而悠长，仿佛一字一句，都是从心底中叹息出来，“让我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就是撒加你啊。”

这句话可着实出乎了撒加的意料。他仔细翻捡着自己的记忆，不出意外的，找遍了两个人的对话，撒加也没有发现自己哪怕一个字，提到过关于女神身份的问题。

但纱织自有结论。

“那时候我冲过拐角，就看到了你……你跪在我面前，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你说，想要我相信，你想为正义而战——我立刻就信了。虽然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谢谢。”听纱织这样说，撒加只觉得心间一阵热血涌动，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纠成一团，一时间竟是理不出头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却在说完之后发现，说出的居然是和当日一模一样的话语。

“我想要回答你，可是你，你比我快得多！”纱织的眼睛死死盯在双子圣衣的胸前，一瞬不瞬，简直象是要在那里盯出一个洞来，“我跟不上你！我拦不住你！甚至，我如果不赶快回答你……”纱织停下来，深深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比之前更快。

撒加不觉有些担心起来。这担心与些许的莫名歉疚纠缠在一处，叫他难得的生出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无措。

“我相信你，我当然就会这么说。所以，我是雅典娜！”突然，纱织断然说道。突如其来的，和之前的话语似乎完全无关的结论，令撒加略有些反应不过来，没等他细想，纱织已经给出补充，“城户纱织算什么？你想听到的，不会是一个小少女轻飘的安慰，你想得到的，是你信奉的女神的认可！那一刻我就突然明白，我必须是，也当然是雅典娜！”

“雅典娜……”撒加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话一出口，却恍然惊觉，这称呼似乎正映证了纱织的说法。

纱织忽地笑了起来，笑容中仍带着消不去的伤感，却又意外地添了羞涩：“其实……也不完全是撒加你，还有其他人。我只是意识到我自己应该成为的模样。说起来，这本来就是我该有的样子，只是中途转了弯，那时候又再转了回来。”她顿了一顿，“只是，撒加，我只觉得世事真是很奇妙。你带着我成为了城户纱织，又把我带回了雅典娜……我知道这样感概实在不象话，可我真的觉得，这简直象是命运的华尔兹……”

撒加有些无语，他从来没有想过，过往的一切竟然还可以这样解读。撒加当然不会因此推卸自己的责任，可不得不说，纱织解读的角度太过新奇，让他至少在此刻，完全无暇对自身的行为做出任何评判或感悟。

纱织却已经从上一段情绪中挣脱出来，缥缈的声音逐渐平实，虽然略有些不自然，却毕竟已经从感叹，恢复到了陈述的语气。

“我想，做为雅典娜，我应该还算是称职的，至少，直到海界的战事结束，无论是我自己的回忆，还是大家的评价，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只是那时候，我真的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何止是雅典娜想不到。当年恨事，如今被纱织这样说来，不知怎的，撒加百感交集之下，竟颇为不合时宜的生出一股哭笑不得之感。直到他听到纱织问了一句：

“我其实很想问问你，那时候，在你的眼里，我是雅典娜吗？”

纱织这一问，其实是有些奇怪的，早在初次见面时，恢复了自我的撒加，便对纱织以女神相称了。然而撒加却莫名地明白了纱织的意思，脑海中，顿时就想起那一夜，神像下那个白色的身影来。

白色……撒加忽地一愣。当初战情如火，无暇细想，现在回忆起来，他才恍然发觉，曾经那个回归圣域，也要锦绣华服，宝气珠光的富家少女，再相见时，已是简单的一袭传统的素白长裙。

繁华洗尽，只在圣洁高雅中透出无限的温柔。

女神，雅典娜啊……

撒加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我知道，撒加你的话，是会觉得我合格吧。因为撒加评价我的时候，肯定是会小心过头，带着那个，美化，呃……滤镜？”纱织摇摇头，“这么说来，这个问题其实是我问的多余了。”

就算是谦逊，这样小看自己也未免过头了。撒加看着纱织，修长的眉不觉便皱到一处。

“我也并不是小看自己。”然而纱织接着说，“至少海界的战争，胜利者的名号，我觉得自己还是担的起的。只是想想大家的期望，我有时就会担心，是否真的配得上你们的期待，也许，你们心中的雅典娜，应该更出色一些。”

“您已经足够出色了。”撒加说着，眉头皱得更紧。

“撒加，你……”不知想起了什么，纱织停了下来，半晌后再次开口，却是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其实，那时候你见到的，并不是真正的雅典娜。”

这一下，撒加可是真的被惊到了。不是雅典娜？怎么可能！那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握住自己手的，对自己流泪的，夺过自己手中短剑，在……自己面前，自尽的，难道不就是眼前的少女吗？

“那是纱织，是在努力做雅典娜的纱织。”

下一秒，答案揭晓。撒加却只觉得更是如坠云雾。那一夜，雅典娜的小宇宙温柔而高贵，坚定又包容，她站在那里，便是圣斗士们自古信仰追随的神祇，不带一丝一毫的硬撑与勉强。

他又怎么可能错认他的女神？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难以置信，事实上，就算是我，当时也是一心一意以雅典娜自居。一直到后来，战争结束，回归圣域……直到某一次，夜深人静，偶然想起，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站在那的，是纱织。最多，是混在雅典娜之中的纱织。”

混在雅典娜之中的纱织？撒加发现，女神的话让他越发听不懂了。他凝视着纱织，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撒加，你相信吗？那个时候，我一直都相信，你们回来是有原因，有苦衷的。”纱织却反是先问了一句，却没有等撒加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可我不能随便决定，在得到更多的讯息前，我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告诉自己，雅典娜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妄下结论。”

“您做的没错。”撒加说。

可纱织并没有得到安慰，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望向远方的眼波却逐渐迷离：“我就这样一直看着，等着，什么也没有做。直到AE对撞，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带你们到我身边来。然后……”纱织的声音越发空茫：“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我？这有什么不对吗？撒加越发不解了。

纱织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次：“我看到了你……然后，我就只看到你了。”她忽地微笑起来，然而这微笑空渺而忧伤，让人看了只觉得心里发堵，“我是雅典娜，我理解你们的苦衷，我要把你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要去继续战斗，不能辜负你们的付出……当时，我的脑子里都是这些声音，然后，我也这么做了。这正是雅典娜该做的，是吗？”

“……是。”

“是的，这是。可是雅典娜握住你的时候，不该心酸又怜惜，痛楚又甜蜜，不该思念满满，不该希望，希望就这样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雅典娜？”

纱织仰起头，胸膛起伏不定：“这不是雅典娜，这只是纱织。这是，当时藏在雅典娜之中的，被战斗的思绪掩盖着的，纱织的心情！纱织想念你，纱织想要你，纱织……”她急促地呼吸着，泪水骤然滑落，“纱织爱你！”

撒加彻底呆住了。

而纱织的倾诉还在继续：“纱织爱你……我爱你。撒加，你看到吗，命运的华尔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舞步了，城户纱织，再一次地因你而生……”纱织停了下来，静默着，十数几秒之后，她突然用力抽了抽鼻子，仍是流着泪，脸上却已挤出一个完全符合她年龄的，少女娇俏的微笑，“所以，为了你两次赋予纱织的‘生命’，不该送我一份生日礼物吗？”

“好。”被突出其来的转折绕得更加晕乎，撒加下意识地答到，然而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不禁越发无奈，纱织的礼物，他又能送什么？

纱织柔软地微笑着：“你答应我，就让纱织陪着你，好不好？”她静默了数秒，蹲下身子，将手指交叉进双子座圣衣的手掌之中，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金属。她的笑意越发温柔，泪水却也越掉越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撒加沉默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纱织慢慢地松开手，一寸一寸地，将手指缓缓抽离。她站起身子，静默地立在那，半晌，转向而去。

“撒加，雅典娜一定会是最合格最棒的女神，请你相信我。”

和着远去的脚步，空气中，弥漫着少女神祇最后的声音。

2018年的生贺，呃，小姐生快？

虽然是有点心虚

不过这真的不能完全怪我，谁让今年最近的节日是中元节呢？顶锅盖溜走